每年在母親節都會將此舊文置頂，
許多話，許多心情都盡在其中。
希望那年來不及長大的孩子能安住在天堂，
脫離輪迴，永遠平安快樂！
蓮蓬頭溫熱的水就這麼地從頭頂傾瀉下來，
它將她鎖在心底最深層的悲哀一股腦地開閘洩洪；
她終於可以哭出聲，向老天做最無力的控訴！
她的孩子是結婚3年多後在眾人的期待下孕育著，
沒有惱人的孕吐或其它不適，日子就在研讀各種媽媽手冊中幸福度過。
像所有的新手媽媽一樣，孩子的性別不可能是關心的焦點，
尤其在歷經一次子宮外孕切除一邊的輸卵管後，
能順利懷孕已屬萬幸。
那天跟平常的日子沒有兩樣，
夏日的午後讓人有些慵懶，她習慣性地輕撫著肚皮和孩子說說笑笑；
但在一陣突如其來的宮縮後，她被火速送往醫院。
隨著愈來愈緊密的收縮及醫護人員不斷地進出，
她知道一切將要來不及了。
破水也是被告知的，
因為緊繃光亮的肚皮主宰了她所有的思緒，
對任何事早已失去該有的感覺。
孩子有什麼急迫的事需要馬上見她呢？
不是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相處嗎？
在慢慢失去意識的時候，她記得孩子才27週………
當再度睜開眼睛，迎接的是父母及丈夫關心卻悲傷的眼神。
『孩子目前在PICU(兒科加護病房)，生下來才714公克重
(平均新生兒體重3200公克)，是個女孩兒。』
止不住的淚水氾濫在她虛弱的身體與內心，
是啊! 產婦是不能哭的，如果被迫當產婦也算產婦的話！
如果臉上能裝個水龍頭，或許可以幫她扭緊開關不淚流；
如果身上能裝個幫浦，或許可以幫她呼吸不必費心力。
被拆開的母女相隔的豈只是病房的距離，
不可預測的未來才是令人心驚的鴻溝。
世界上最殘酷的事莫過於要做出是否急救親人的決定！
如果基於人道選擇急救，若換來變調的人生又該由誰來負責？
當客觀的評估告訴你，
極低體重的早產兒在許多器官跟生理功能未臻成熟的情況下，
可能發生呼吸窘迫、壞死性腸炎、腦室內出血、視網膜病變、
慢性肺病及敗血症等，為人父母者該以什麼樣的角度來看待與衡量
自己殷殷期盼才生下的骨肉？
永遠都不會有最對及最好的選擇！
就算哭瞎了眼、搥痛了心，
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曾做過的任何決定。
冥冥之中或許上蒼聽見了禱告與祈求，
在放棄與急救間產生了奇異恩典；
靠著許多人的幫助，巴掌大的小女孩有機會為自己的生存努力。
可憐的母親被要求安心坐月子，拘禁在家的其實只是外在的形體，
因為魂魄一步也不曾離開過那可愛的孩子。
當「刑期」服滿的時候，在PICU看到原本該躺在自己懷中的女兒，
她千瘡百孔的心已痛到沒有知覺.........
打開保溫箱的小門，輕輕地碰了碰好小好小的小手，愛憐地說著:
『妳知道是媽媽來了嗎？』
各式各樣的維生及監測儀器，以單調又有節奏的聲響當作搖籃曲，
高濃度的氧氣並不是個好消息。
迷你的身軀承載了太多努力的印記，
人生一定要以這樣的方式開啟新頁嗎？
小小女孩有著令醫護人員愛戀的大眼睛，
越是眨著慧黠的雙眼，越讓她揪心。
於是她開始和孩子展開了這樣的對話……..
『媽媽很愛妳，但是非常心疼妳。』
『如果妳累了，媽媽也願意放手。』
『妳做的任何決定，媽媽都支持。』
一天兩次的探視，母女倆就隔著保溫箱默默地用眼神與心意交流著；
心力交瘁的母親早已不再哭泣，被撕裂的靈魂在女兒面前才能重新組合，
她一次又一次地傻傻說著兩人才懂的話。
醫護人員不斷在身旁穿梭，間或告知一些看似重要的數據，
但這些對一直無法彼此擁抱的母女來說，又有什麼意義呢？
週身綑綁了這麼多的枷鎖，沒有一條管線能任意移除；
在誰都沒辦法保證孩子會有一個健康無虞的未來時，
就算是老天爺最終也必須下達指令。
同樣是跟平常的日子沒有兩樣，
夫妻倆和女兒話完家常後，離開醫院漫步在回家的路上，
卻突然接獲PICU打電話來告知女兒已經走了…….
終於還她一個清清爽爽的孩子，
113天後還是一個好小好小的孩子!
包裹在毛巾裡的身軀終究等不到父母的擁抱，
只是安詳地閉上靈氣的雙眼。
醫院包辦了所有的後續處理，包括遺體的處置；
至於待在PICU113天的昂貴費用，是由善心的機構代付了113萬元。
如果心痛可以致命的話，她早就不在人間！
敗血症和心肺衰竭是死亡證明上登錄的原因，
但她相信是孩子不忍心見她如此煎熬而私自做了決定，
所以正確的死因應該是『愛』！
一個充滿愛的孩子就算解剖也找不出致死的原因，
於是夫妻倆都拒絕在解剖同意書上簽名。
她從見到女兒的第一眼起就再也沒有流下過半滴淚，
獨力奮鬥的孩子不需要一個軟弱的母親！
於是，她每天帶著愉快的心情和戴著歡樂的笑臉，
準時出現在敲著單調搖籃曲的保溫箱前。
在相處的日子裡，她只想讓女兒感受到自己對她滿滿的愛；
即便不能擁抱，在眼神交會的剎那，在意念傳遞的洪流裡，
她們勢必一直懷抱著彼此。
不記得是在女兒走後多久，當溫熱的水從頭頂直沖而下，
撞開了臉上鎖緊的開關，她聽到如鬼魅般的哀號聲從喉頭迸出，
所有的五臟六腑在體內急速翻攪。
她跪倒在浴室，撫著腹部那道證明女兒來過世上的疤痕，
淚水和著思念潰堤在這個小小的空間………..
後記
上帝創造母親時﹝1978年讀者文摘7月號﹞
上帝創造母親時，祂一連工作了6天。
天使問：『祢為什麼在這上面花這麼多的時間？』
上帝說：『你沒看見訂單上面的規格嗎？
她必需完全可以洗，但不會變樣……
有一百八十種能動的零件，件件可以替換……
可以靠黑咖啡及殘羹剩飯過活。
她坐著時，腿上的空間能同時坐下三個孩子，而站起來後就沒有了；
她擁有能癒合一切傷口的親吻，無論是擦傷的膝蓋還是受傷的心靈；
她還有六雙手。』
天使十分驚訝：『六雙手？不可能！』
上帝說：『哦，問題在於母親還必須有三雙眼睛！
一雙能看透房門，在問
『孩子，你們在裡面幹什麼？』的時候，她早已知道了；
一雙在腦後，看她不該看而必須知道的；
第三雙眼睛長在她的腦袋前面，用來注視一個淘氣的孩子，
用眼神告訴孩子自己的理解和愛，而不用隻言片語。』
『上帝，』天使輕輕碰它祂的衣袖說:『去睡吧，明天再……』
『我不能去睡，』
上帝說:『我現已完成的這個，能在生病時自己痊癒，
能以半公斤碎肉讓一家六口吃飽，還能叫九歲的孩子去淋浴。』
天使湊近了些，摸了摸女人，『但祢已經把她做得這麼軟。』
『是的，她很柔軟，』
上帝說:『但是很堅韌！』，上帝又興奮地說:
『你無法想像這個母親所能做或忍耐的。』
天使發現了什麼，身手摸了摸女人的臉頰。
『哦，好像有東西漏出來了。
我說過的，祢放了太多東西在母親身上！』
『那不是漏的，』上帝說：『那是一滴眼淚。』
天使被打動了：
『祢真是一位天才，上帝。祢為母親考慮到了一切！
祢甚至為她創造了眼淚。真的，祢每件事情都做得很好……
母親真是太神奇了！』
上帝看著天使，笑著說：
『恐怕你又錯了。我創造了母親，但是，
是她自己創造了眼淚。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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